昨晚聯機到通曉, 搞到天蒙蒙亮才記起要考試這件事情, 姜海並小胖一群狐朋狗友下車後走得非常喪氣, 喪到半路, 餘光便捕捉到一抹熟悉的亮黑色。
「我操!」旁邊的小胖幾人停下嚷嚷, 「想姐!」
其實硬說起來他們在場估計所有人的年紀都比沐想想大, 但自從喬南頂著沐想想的身體在英成大發神威過一場後, 英成的新任校花便得到了籃球隊眾人的如此尊稱。
至於原因……說起來相當不堪回首。
打敗C市嘉合籃球隊那群宿敵的美妙感受尚未從英成校區上空消散,但這時候倘若有人讓校籃隊的少年們去回憶賽前經歷,他們恐怕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回答「生不如死」。
真的是生不如死。
每天課餘時間之外超過四小時的力量訓練, 力量訓練之外還有沒日沒夜的練球,籃球隊的年輕人們每天聚在男浴室里的話題幾乎都圍繞著那位忽然出現的少女,但重點很少在於她的美貌, 大家都如此一致地摸不著頭腦著——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凶的女人。
大家好歹都是有頭有臉的校霸, 剛開始真沒幾個人願意搭理她,然而對手實在太過強大——先不說身為英成當下風雲人物之首的姜海, 帶頭般對她莫名其妙的無條件遵從, 單只她個人的戰鬥力, 正面杠時給人帶來的壓迫感就已經很可怕了。更不要說那兇悍得如此似曾相識的脾氣、一言不合直接暴起狂揍的性格、拔高嗓門時令人兩股戰戰的氣魄, 以及站在三分線外都能百發百中的球技……完全就是另一個女體版的南哥。
也正是因此, 眾人很快摸索到了規律,與她相處可借鑒南哥在校時的其餘校霸生存守則, 想活下去的話,當好小弟, 她說什麼你乖乖聽從就好了。
唯一知道真相的姜海每每在他們提到類似話題的時候, 總有種深深的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寂寞。於是他往往會在熱切的討論聲中保持獨一無二的沉默,然後在心中深沉地想:你們這群不諳世事的小屁孩們啊,你們懂什麼。
然而在那輛摩托車接近後引發的驚呼聲中,他終究還是狠狠意外了一把。
因為映入眼帘那道正處於駕駛位置的身影,竟並不是他這段時間以來每天都會見到的「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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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盔被一雙大手摘下,和微涼的風一起湧來的是迎面的聲音:「沒事兒吧?」
沐想想抬頭,與還跨坐在摩托上的喬南對視。陽光的照射讓對方那雙一向鋒利幽暗的琥珀色眼睛看起來居然很柔和,那之下高挺的鼻樑被越發升起的陽光照射出分明的暗影。
她好久沒發出聲音,喬南眼裡的笑意就慢慢收起一些,語氣也開始變得沒底氣:「……喂,你不是那麼慫吧,這麼點速度真的就嚇到啦?」
沐想想緩了緩呼吸,彷彿還能嗅到鼻腔里跟隨了一路的對方的氣味。她鬆開微微汗濕的手心,垂首開口:「沒有。」
摩托的高速帶來的戰慄感還涌動在肌肉和骨血中,然而這不並是她說不出話的原因,促使她當下沉默和心跳的理由還有更多的……無法和平常那樣坦白的直言的內容。
喬南跟著低下頭想看清她的表情,半晌無果,終於著急起來:「不是,那個,我就一開始起步的時候稍微快了一點,後面你讓我慢點騎,我他媽不也全程嚴格遵守道路安全法律法規……」
沐想想抿了抿嘴,想到自己從起步起抱著他的腰抱了一路,忍不住抬頭打斷:「你剛才不是說你聽不見嗎?」
喬南:「……」
四目相對,倆人沉默了一會兒,沐想想抓著書包道:「……我先進去了。」
喬南一隻腳踩在摩托上眯著眼看著她背影,半晌後嘖了一聲,餘光從她粉嫩微紅的耳垂上收回來,朝旁邊一掃——
「看個屁啊看!都給我過來!」
一眾青年們齊齊愣住,這當中除了姜海的原因比較特殊外,大部分人都是意外於他當下的親密表現。
畢竟雙方已經一年多沒有聯繫了,喬南拉黑了他們所有人的聯繫方式,從轉學開始就再不露面,前段時間偶爾的幾次碰面,也似乎並沒有主動破冰的打算。他積威在這裡,擺出抗拒的姿態後,幾乎沒人敢不識相地同他的打算對著來。因此聽到這聲久違招呼的瞬間,包括小胖在內的許多人竟然都生出股想哭的衝動。
大夥齊齊朝著摩托車圍攏過去,喬南沒好氣地看著這群說是久別重逢,其實前段時間也一點沒叫他省心的老哥們。他抬手抽了前頭的幾顆腦袋一把:「幹嘛呢,一大早哭喪啊。」
小胖破涕為笑:「沒,就是以為你一輩子不會跟我們來往了,突然面對面特別感慨。」
喬南眼神閃了閃,有些不知道該用什麼神情面對他們。其實小胖說的沒錯,倘若不是他頂著沐想想的身體的那段時間,意外從姜海口中聽到這群哥們在自己走後一概不再聯繫自己的真相,以他彆扭的性格,恐怕今後真的會跟這群昔日的好友再無來往。
他不擅長主動去溝通,這群傢伙也不敢冒著自己的火氣頂雷靠近,年少時的友誼不管有多堅固,都會在往後漫長的時光里一點點消磨殆盡吧?
那麼多年的交情,輕易斷送於一場轉學。
想起交換身體這段時間經常會見到的,這群從前內斂溫馴的傢伙每每因為提到【要給南哥報仇】而爆發的鍛煉潛力,喬南勾了勾嘴角:「怎麼可能,倒是你們,我不在學校,聽說一個兩個都很嘚瑟啊,嘚瑟到連給我打電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昂?」
小胖特委屈:「可是你都把我們號碼給拉黑了……」
「我真是……」喬南單腿站起來傾身沖著他腦袋一陣亂抽,「我當時防著姜海去警察局自首才拉黑你們而已,又不是換號碼,你他媽不能換個電話給我打啊!!」
小胖先是捂著腦袋躲,躲完之後又是一臉難以置信,他把臉從兩條胳膊的保護中偷偷露出一點來,眼神亮晶晶:「南……南哥?你的意思是——」
「意思個屁!」喬南幾乎鼓足所有勇氣才明明白白說完的這段話,話音落地後只覺得自己羞恥到像是光著身子在被遊街,於是實在是待不下去了,當即戴上頭盔啟動車子,「走了!」
「南哥!」
「南哥!」
「南哥!」
現場當即有人出聲試圖挽留。
「行了,趕緊回去上自習吧。」喬南動作頓了頓,頭盔後的視線掃了眼他們,放緩語氣,「回去之後會把你們從黑名單里放出來的。」
「那以後……」小胖小聲問,「以後還能一起出來打球么?」
喬南嗤笑一聲,目光朝他的某個部位瞄了瞄:「等你屁股養好之後再出來浪吧。」
他說完這話後,抬腿給了姜海一腳,心照不宣地揚了揚下巴後,一擰油門,當即身姿瀟洒地如同利劍般彈射而出。
被留在原地的一行人愣愣地望著他絕塵的背影,片刻後小胖紅著臉撓了撓頭:「南哥剛才那話,沒拒絕的意思,就是同意了吧?」
這忽如其來的關係和緩讓年輕人們一時都有些激動,就連姜海都捂著自己被踹了一腳的位置蕩漾了一會兒,隨即不知是誰第一個看到時間,想到今天要統考,大伙兒又屁滾尿流地朝校區趕去。
半路上想到什麼,年輕人們終於開始迷茫——
小胖轉頭朝校門方向看:「奇怪,今天怎麼會是南哥騎那輛摩托車?」
「車不是想姐的嗎?難不成其實是南哥的?」
「不可能,肯定是想姐的,你忘了南哥以前怎麼說的,他的車就是他老婆,不能被第二張屁股碰的。」
「啊哈哈哈好像是哦,他當初提第一輛摩托車那會兒,我記得車隊里還有個女車模撒嬌說想坐上去拍個照發微博來著。」
「然後呢?」
「然後?哈哈哈,然後當然是被嘲諷到當場跑路啊,你想什麼呢,南哥的車后座連我做兄弟的都不能摸——」
「我們南哥,真的超級有原則!」
*****
喬南的摩托為路程省下不少時間,沐想想得以在預備鈴之前順利踏上教室樓層,然而腳掌才踩實地面,她迎面就看到一張絲毫不期待的面孔。
方伶俐正擰著眉頭在靠近自己班級大門的拐角處踱步,神情很是焦慮,就跟以往每一次想帶著人來找自己麻煩之前那樣。
沐想想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在回來後的那麼短時間內就碰上這位熟人,當即身形微頓——她雖然不害怕方伶俐,心中卻有忌憚。對方率領著英成的那個「太妹幫」去年真的給她添了很多麻煩,潛意識裡,沐想想總會由她的行為聯想到自己不那麼愉快的初中三年。
雙方矛盾由來已久,沐想想下意識警惕地繃緊神經,隨即就看見那個在樓道口焦躁踱步的女孩忽然看見了什麼似的抬起頭來,在對上自己目光的瞬間,神情一變,靠近過來:「沐想想!你總算來了!」
專程等自己的?沐想想眉頭微微靠攏,盯著她的動作,她想幹嘛?找自己麻煩嗎?
緊接著就聽對方壓低嗓門後焦急而飛快地繼續了下去:「你小心點,我們班那個老東西領著你作業跑去跟校招辦告狀了,現在他帶著校招辦主任跟副校長,都在你們班教室等著你呢。」
這意料之外的一番話聽得沐想想有點懵,她低頭看向對方現在抓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沒搞懂對方的意圖:「什麼?」
方伶俐循著她的目光低頭看去,立刻跟被燙了下似的鬆開,她朝後退了兩步,有些彆扭地把手背到身後:「總之——就是那個姓黃的老東西又拿你上學期成績的事情作妖了!哎呀你也真是,沒事兒非跑去打什麼籃球,搞得連作業都沒法好好寫,平白給他抓到把柄!」
她說完這番話後又氣又急地剁了下腳,轉身離開之前,還不忘丟下一句:「總之你們班裡現在等了一群老師要逮你,你先想好辦法再過去吧!」
沐想想錯愕地目送那道身影越跑越遠,琢磨著對方那些焦慮語氣下無不帶著提醒意圖的話,頭腦中對方的形象忽然和前段時間在英成籃球館裡蹦跳著大喊「沐想想」時重合了起來,沐想想怔了怔,回神朝教室方向走去。
門口就能感受到教室里散發而出的凝滯氣息,沐想想遲疑了一下,拐彎之前聽到隔壁班那個姓黃的班主任洪亮的痛斥聲:「王老師,劉主任,鄧校長,你們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她這個正確率!看看這個作業完成度!連這種題型都能做錯!我黃某人痛心啊——要不是不小心翻了一下一班數學老師的桌上的作業,我到現在都還被他們瞞在鼓裡!」
啪的一聲,沐想想推開大門的同時,一本題冊卷著邊兒地從講台位置砸落到她腳邊。
伴隨著她的出現,整個教室陡然一靜。沐想想對上無數視線,目光在班中諸多幾乎沒有印象的同學的面孔上划過。她頓了頓後,俯身拾起腳邊的習題冊,平靜地抬手在沾上灰塵的外封拍了拍。外封上用與她不同的字跡稜角分明銳氣衝天地寫了三個字——沐想想。
心中意識到什麼,她翻開來,果不其然,在第一頁就看見了字跡囂張桀驁的錯誤答案。
題型難度比喬南昨天早晨答到一半留下的那張試卷還簡單些。
她抬起頭,和自己班班主任王老師對上視線,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望著她嘆了口氣,旋即轉回爭鋒里:「黃老師,我跟你解釋過了,我們沒有任何隱瞞本班學生真實水平的念頭。我承認進入高二之後,因為授課壓力太大,我們班的數學老師沒有定時定量去批改作業並且發現學生的出現的問題是他不對,我也承認沐想想同學這段時間可能是因為某些原因,對課程的要求稍微鬆散了一些,但是你也不應該因為這一點站不住腳的理由,就隨便發散自己沒有根據的懷疑吧?」
「什麼叫隨便發散?」黃老師轉向班裡另兩位校領導,「兩位領導,你們也看到了,我可不是隨便發散,我從上學期期末成績出來之後立刻就提出質疑了的,老實說一直持續到現在,我還是在懷疑那個成績。」
沐想想淡淡地看著他,情緒倒是沒什麼波折,她從小成績就好,那麼多年下來,早就習慣了別人對她成績大驚小怪的樣子。但說實在的,早些年沐想想成績雖好,可還是有點偏科傾向,以至於中考和高一的時候,都被幾個不擅長的題目給拉了點分。直到上學期高二分班,她終於如魚得水,留下的科目全都是她喜歡且擅長的,因此發揮得也就興奮了一些。
740的成績出來之後,別說學校,就連沐想想自己都有點吃驚。
但緊接著便麻煩不斷,尤其是眼前這位,被她甩下四十二分的年級第二的班主任,相當地為自己班的尖子生打抱不平。當然,這裡頭或許還有一點獎金數目落差的緣故,英成是所非常現實的學校,年級第二的獎學金連沐想想所拿金額的五分之一都達不到,學生之間尚且如此,更別提老師們的待遇區別。
提到上學期末的成績問題,旁邊一直在沉默傾聽的副校長終於咳嗽一聲:「黃老師啊,關於分數這個問題,我記得上學期你提出之後,學校已經把沐想想同學的試卷重新翻出來,給你親自審閱過了。我理解你對當時語文和外語的作文項目的扣分標準有點疑義,但就算按照你提出的標準來批改,區別也沒有很大嘛。」
黃老師卡了下殼,臉一下漲紅了:「那是我當時根本沒有朝更深的地方想!期末考又不是高考,暗地裡可以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沐想想聽到這意有所指的話,終於有點難受,她一向對別人怎麼看待和對待自己都沒什麼所謂,唯獨最最討厭被冤枉。
然而這麼多年來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隱忍太多,竟不知該怎麼爆發。另外又從小都是家長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人生中第一次被向來尊敬的師長當面污衊,她想為自己正名,一時卻居然不知該如何措辭。
誰知下一刻,她未曾預料的一幕出現了。
趕在她開口之前,安靜的班級里氣氛忽然變得躁動,同學們紛紛站起,七嘴八舌為她打抱不平:「喂,黃老師,你真是想獎金想瘋了哦,這種話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來。」
「你的意思還是我們全班在幫著沐想想一起作弊咯?」
「反正怎麼樣都是你有道理,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好不好!」
班主任也氣得嘴唇抖動:「黃老師,你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對上這群個個家世顯赫的學生,黃老師還真不敢多嘴,只拍著桌子色厲內荏地大呼「安靜」,然後轉向班主任這個軟柿子:「小王啊,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們教書育人的同時,有私心不要緊,可總得有個底限吧?不能一味為了迎合學校,去弄虛作假吧?你自己看看去年期末,我承認理科班可能是比較容易抓成績,可750分的總分,她考出740分,比你們班的第二名高出快五十分,你覺得這現實嗎?而且現在事實確實證明了,她從日常作業里透露出水平,根本達不到她考試時發揮的高度,差的不是一點兩點了!」
王老師被他篤定的樣兒氣得嘴唇直哆嗦,以由高妍為首的一群女生直接拍桌:「不就是寫錯幾道題?沐想想這段時間都一直在忙著籃球聯賽,忙成那樣了,她哪有空好好寫作業?你別說你不知道她聯賽上打籃球的事兒,少在這借題發揮了!」
「而且怎麼不現實?你當過中考探花么你就在那嘰嘰歪歪,人家就是長得好看就是腦子聰明就是各方面都那麼完美,你以為各個都跟你似的歪瓜裂棗啊!」
「唉唉唉!」校領導趕忙出聲,「過了啊,都怎麼跟老師說話呢。」
一班的女孩們嗤笑著不搭理他,副校長自認降不住這群無法無天的富家小姐,只能訕訕將話題轉給沐想想:「那個,沐想想同學,你有什麼話說?我看了一下你這個近期的作業,好像從開學以來,確實是表現得很不理想啊。」
他說完這話,等待了一下,奇怪的是居然沒有立刻得到回答。
於是轉頭看去,又越發意外,視線中站在大門位置的短髮少女,此時居然正一瞬不瞬地盯著班裡那群方才義憤填膺的女生。
許久之後,沐想想才回過頭,她眨了眨眼睛,視線居然有點模糊。
許許多多的記憶都在此時湧上心頭,有親身經歷的,也有那天在籃球館裡從身後人們的閑聊中聽說的。
記憶里她幾乎沒怎麼跟班裡的這群女孩說過話,從高一開學那天第一次碰面起,她就下意識地將她們劃分為了與自己不同世界的人。
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中,她一直如此篤定著對方陣營也不屑接納自己。
然而就在幾天之前,她卻親眼看見「她們」為自己喝彩蹦跳,親耳聽見旁人說她們的疏離是緣起「無措」,又在此時此刻,當面接收下她們如此直白的肯定。
那種護短的,驕傲的,不帶任何輕視的,完全「自己人」的口吻。
頭腦忽然恍惚了一下,沐想想這一秒突然意識到,從前的自己那對一切人和事物都平靜冷淡的情緒里,埋藏著的居然是無比深重的……膽怯?
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的懂事,她的隱忍,她的沉默,她的剋制乃至於對結識他人的抗拒,皆因此而起。
她抓著那本習題冊,戰慄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來,目光直直地望進副校長的眼睛裡。
聲音很平穩的:「開學之後事情太多,我精力不多,只放在日常課堂上,確實沒做到好好對待作業,每天都隨便寫寫糊弄過去,很抱歉。」
副校長正色:「也就是說課堂上的基本知識還是能掌握的咯?」
沐想想:「當然。」
「你不要胡說八道了!」一旁的黃老師聽不下去,索性伸手扯走她手中的習題冊,嘩啦啦翻開抖動,「這題這題這題這題,這幾題高一下半年和高二上半年的題型你都能做錯,還有這題,完全就是上學期末我出在卷子里的附加題,改了幾個數字而已,那道題你都能做對,怎麼這一道就能算錯?」
沐想想臉色蒼白地盯著他,在他的咄咄逼問下指尖微顫,但與此同時,嘴角居然無意識地扯出了一記笑容。
以她一貫的性格,此時應當有理有據為自己分辨,然後對諸如黃老師這樣「不好招惹」的優勢方,盡量以冷靜的,禮貌的,安全最大化的,不傷顏面的方式解決。就像她從小對租給自己一家房子的大伯和大伯母的忍讓,就像她曾經對自己惹不起的方伶俐的退避三舍,就像上學期末,她在成績受到無理質疑並要求重閱試卷時,權衡之後選擇的妥協。
但此刻,那些誇耀「自己人」的聲音彷彿忽然就變成了她的後盾。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底氣,人生第一次忽然生出這樣的衝動,她想像喬南,像班裡這群遇上矛盾時連老師的面子也不買同學那樣放肆一回,將自己咽下的委屈吐出來,借著巴掌狠狠地扇回去。
她於是定定地凝視著那張寫滿怒容的面孔,語氣出奇輕緩:「黃老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可你要是實在那麼好奇的話,不如這樣。」
「今天的模考,也是學校出的題,從第一門到最後一門,您就陪著劉主任和鄧校長坐在我身邊,一步都別離開。」
「親眼看看我能不能把題做出來。」
「好不好。」